吴杰伟
（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东语系）
阅读黎萨尔传记时，就像在看一面镜子，投射出菲律宾民族英雄的生活轨迹和菲律宾社会现实。
（一）
传记文学研究是近期学术界兴起的一个重要的研究领域和研究视角。传记文学作品以艺术手法描述真实人物的历史与性格，是文学性与真实性的结合，兼备了文学和真实的魅力。很多优秀的传记文学作品在基本历史事实的基础上进行必要的加工，剪裁掉一些非本质的东西，并对某些细节进行合理的补充，多视角地展现完整的人物形象。可以说，一部传记文学作品，是一部灵魂的历史。[1]“传记文学提供给读者的是真实的文本世界，随着对传记文学研究的勃兴，很多的传记作品都被赋予了新的意义和价值。”[2]
何塞·黎萨（Jose Rizal，全名为Jose Protasio Rizal Mercado y Alonso Realonda），是菲律宾民族英雄和著名作家。[3] 1861年6月19日生于内湖省（Laguna）卡南巴镇（Calamba）一个中产阶级家庭，1896年12月30日被西班牙殖民政府杀害，年仅35岁。黎萨尔的父亲是弗朗西斯科·蒙卡多（Francisco Mercado，1818-1898），母亲是特奥多拉·阿隆索（Teodora Alonso，1827-1913)。他在11个孩子（2个男孩，9个女孩）中排行第七。黎萨尔从童年时期开始就表现出巨大的文学创作天赋，1874年，还在上中学的黎萨尔就创作诗歌《我的最初灵感》（Mi Primera Inspiracion），表达对母亲的爱。1879年，艺术文学协会（Liceo Artistico-Literario）举办一次文学创作比赛，参赛的是原住民和混血儿。黎萨尔的诗歌《献给菲律宾的青年》（A La Juventud Filipina）获得了第一名，次年黎萨尔创作了散文《众神的忠告》（El Consejo de los Dioses）再次获得第一名。[4] 1882年5月3日，黎萨尔远渡重洋，到西班牙马德里中央大学学习医术和哲学。1884年6月21日，23岁的黎萨尔被授予行医执照，1885年6月19日，他以优异的成绩通过哲学课程学习。在欧洲学习期间，黎萨尔组织爱国团体，创办刊物，参与宣传运动，成为菲律宾民族启蒙运动中重要的社会活动家。他所撰写的文章贯穿着强烈的民族主义思想，观点鲜明，文笔犀利。由于广泛游历欧洲、美洲和亚洲地区，黎萨尔懂得22门语言，包括阿拉伯语、加泰罗尼亚语、汉语(也可能是闽南话)、英语、法语、德语、希腊语、希伯莱语、意大利语、日语、拉丁语、马来语、葡萄牙语、俄罗斯语、梵语、西班牙语、菲律宾语以及菲律宾的其他方言。[5]由于具有多方面的天赋，黎萨尔被赋予了许多头衔：建筑师、艺术家、商人、漫画家、教育家、经济学家、民族学家、历史学家、发明家、记者、语言学家、音乐家、神话学家、民族主义者、小说家、眼科医生、诗人、心理学家、科学家、雕刻家、社会学家和神学家，而且他还精通剑术和射击术。[6]此外，在黎萨尔所涉及的领域中，他所做的工作都对后来的研究产生了重要的影响。1892年6月，黎萨尔回到菲律宾。7月3日在马尼拉召开菲律宾联盟成立大会，号召通过温和手段和合法途径，把菲律宾建成一个统一的民族共同体，发展民族经济并改良社会制度。7月7日，黎萨尔被捕流放到达皮丹岛，菲律宾联盟随即解散。1896年12月30日殖民当局以“通过写作煽动人民叛乱”的莫须有罪名把黎萨尔杀害。
黎萨尔的文学创作非常成功，其作品文字优美，再加上后人对其作品的成功翻译，使黎萨尔的作品在菲律宾妇孺皆知，传播甚广，在社会上产生了巨大的影响。黎萨尔的文学创作包括：两部长篇小说——《不许犯我》（1887年在德国柏林出版，中文版陈尧光,柏群译，1977年，人民文学出版社，1988年以《社会毒瘤》的书名出版）和《起义者》（1891年在比利时根特出版，中文版陈尧光，柏群译，1988年，人民文学出版社）；1890年，黎萨尔在巴黎重新出版了摩尔加的《菲律宾群岛志》，并对该书进行校注，说明在西班牙到达菲律宾群岛之前，菲律宾群岛上已经具有很发达的文明；37首诗歌，包括《献给菲律宾青年》、《流浪者之歌》和《最后的诀别》等蜚声菲律宾国内外诗坛的作品，此外还有自传《一个马尼拉大学生的回忆》、两部剧本《众神的忠告》、《和巴锡在一起》，整理编写了一些菲律宾民间故事以及撰写了大量阐述其爱国思想的文章等。书信也是黎萨尔表达思想和文学创作的一个重要途径，他的书信都收录在五卷本的《黎萨尔通信集》中。可以说，黎萨尔在文学上的成就奠定了其在菲律宾社会和历史中的作用和影响。
如今，在黎萨尔就义的地方树立了雄伟的纪念碑和雕像，囚禁他的监狱开辟为纪念馆。在黎萨尔纪念馆二楼的墙上镌刻着各种译本的《最后的诀别》。当年黎萨尔被押往刑场的道路上印制了铜制脚印（称“死亡之路”)，勉励后人为自由理想而努力。黎萨尔出生的内湖省改名为黎萨尔省，黎萨尔出生和小时候居住的房子修复为黎萨尔故居纪念馆。甚至在菲律宾的部分地区形成一种被称为“黎萨尔崇拜”的民间信仰，在全菲约有30万农村信徒。[7]根据共和国法令229号（RA 229），每年的12月30日为“黎萨尔纪念日”，成立一个专门的委员会，组织各种纪念黎萨尔的活动。1956年6月12日通过的菲律宾共和国法令（Republic Act No. 1425，也被称作Rizal Law）规定：“所有公立和私立的小学、中学和大学的课程都必须包括黎萨尔的生平、成就和文章的课程，特别是黎萨尔的两部小说《不许犯我》和《起义者》。大学（学院）的课程必须选用黎萨尔的原著或未删减的文本作为教材。”法令还对具体规定了各种具体的措施来保证黎萨尔在菲律宾教育中的作用。
（二）
关于黎萨尔的研究成果很多，这些成果涉及黎萨尔的各个方面，内容丰富多样，涉及黎萨尔的传记（Jose Rizal : life, works and writings, Gregorio F. Zaide. 2004）留学经历、诗歌作品、革命活动、审判过程、各种纪念活动和场所、文学作品研究、通信（One Hundred Letters of Jose Rizal to his Parents, Brother, Sisters, and Relatives, 1959, The Rizal-Blumentritt Correspondence, 1961, Mga sulat ni Jose Rizal, 1995, Letters between Rizal and family members, 1964）、爱情（Rizal and Josephine / with a message by Gil J. Puyat and an introduction by Nick Joaquin 1960）、与同时期人物的对比（Rizal, Bonifacio at Aguinaldo : pinastroika ng himagsikang Pilipino 1898-1902 ni Carlos J. Etivac, 2005, Si Rizal at si Bonifacio : isang paghahambing, 1958）、演讲集（Rizal Lectures）、以黎萨尔为原型的故事集（Rizal and you : the story of the life of Rizal and how it may help the average man in meeting the problems of everyday life in a democratic society, 1953）、照片集（Pictorial album on Rizal : Album pictorico sobre Rizal 1962）、社会背景介绍、导读、与其他历史人物的关系等方面的内容。每一个研究领域都分不同的时期（青年、少年）），不同的角度,针对不同的读者群（如针对学生、小孩等）、使用不同的语言（英语、菲律宾语、西班牙语）。
国内关于黎萨尔生平和传记的研究很少。目前国内还没有关于黎萨尔研究的专著出版，只有一些关于黎萨尔的家谱、文学作品评论、革命思想和生平的文章刊登在报刊、工具书或论文集当中。1998年12月，由庄维坤、杨清江分别执笔撰写的《何塞·黎萨尔的高祖在福建晋江上郭村柯氏族谱有记载》、《中国与菲律宾的黎萨尔家族世次录》、《南塘上郭柯氏修谱史略》、《上郭村与柯氏祖迹》等4篇有关黎萨尔先祖的考证文章，在菲律宾《世界日报》、《商报》等有关报刊发表。由周南京、凌璋和吴文焕主编的《黎萨尔与中国》（南岛出版社，2001年）可谓是以汉语为载体的研究成果的集合。该书以中菲友好关系作为大背景，收录了有关黎萨研究的文章73篇。此外，还有一些关于黎萨尔对待华人、对待中国态度的研究文章，这些文章主要可以分成两种观点，一种强调黎萨尔作为华人后裔在菲律宾历史发展所起的作用，另一种则强调黎萨尔虽然具有华人的血统，但是却对华人社会和中国存在一定的偏见和误解。[8]在研究和评介方面，据不完全的记载，从70年代以来陆续表的研究论文主要有：李霁野的《厘沙路和他的绝命诗》(《天津师院学报》1977年第2期)、陈尧光的《菲律宾爱国者的声音》(《人民日报》1978年2月10日)、凌彰所写的《东海的壮歌——论黎萨尔的绝命诗》(《国外文学》1983年第4期)、《黎萨尔的生平与创作》（《东方文学名著讲话》，宁夏人民出版社，1987年)、《论黎萨尔的诗歌》（《外国文学欣赏》，1987年第1期）、《论黎萨尔小说中的悲剧》（《外国文学欣赏》，1988年第1期），以及《唤起民族觉醒的号角》和《笑中有怒、笑中有泪——试论黎萨尔小说的讽刺艺术》(分别载于菲律宾《世界日报》，1985年12月16日和1988年4月18日)等。评介文章主要有：林林的《爱国的血光——何塞·黎萨尔速写》（《世界知识》1979年第5期）、陈有为的《黎萨尔广场悼英雄》《随笔》（1979年第3期）、杜埃的《马尼拉情思》（《怍品》1980年1月号）、余思伟的《菲律宾民族英雄黎萨尔》（《外国史知识》，1982年第1期）、戚志芳的《岛国图书传友情》（《图书馆学通讯》，1983年第1期)、李南友的《菲律宾伟大的平民——黎萨尔》（《华声报》，1984年2月12日）、凌彰所写的《黎萨尔和他的两部名著》（《世界图书》1982年第11期）和《菲律宾民族英雄黎萨尔》（《东方世界》1985年第1期）等。此外，有关外国文学、外国历史的各类词书，名人传和文学史，几乎都有黎萨尔的条目和略传。[9]
（三）
关于黎萨尔的传记也有很多版本，根据不同的标准形成了不同的统计结果。根据Gale名人传记资料中心的统计结果，用英语撰写的关于黎萨尔的传记作品包括：
奥斯丁·克雷格的《何塞·黎萨尔的家谱、生平和工作》（Austin Craig, Lineage, Life and Labors of José Rizal, 1913）；
卡洛斯·克里瑞诺的《伟大的马来人》（Carlos Quirino, The Great Malayan, 1940）；
卡米罗·奥西亚斯的《黎萨尔的生平与时代》（Camilo Osias, José Rizal: Life and Times, 1949）；
拉法尔·帕尔玛翻译的《马来族的骄傲》（Rafael Palma, The Pride of the Malay Race, 1949)；
里昂·M·古尔雷诺的《第一个菲律宾人》（Leon Maria Guerrero, The First Filipino， 1963）；
奥斯丁·考特斯和赛义德的同名传记《何塞·黎萨尔》（Austin Coates, Rizal, 1969； Gregorio Zaide, José Rizal, 1970）；
阿尔丰索·P·桑托斯：《黎萨尔生平与传奇》（Alfonso P. Santos, Rizal in life and legends, National Book Store, 1974）；
迪奥斯达多·G·卡皮诺的《黎萨尔的生平、成就和写作——对我们国家认同的影响》（Diosdado G. Capino, Rizal's life, works, and writings: their impact on our national identity, JMC Press, 1977）；
维申特·卡门的《黎萨尔百科全书》（Vicente F. Del Carmen, Rizal, an encyclopedic collection, Quezon City, Philippines: New Day Publishers, 1982）；
格雷戈里奥·F·赛义德：《何塞·黎萨尔的生平、成就和写作》（Gregorio F. Zaide, Jose Rizal: life, works, and writings of a genuis, writer, scientist, and national hero, National Book Store, 1984）
伊西德洛·E·阿波托的《黎萨尔——不朽的菲律宾人（1861－1896）》（Isidro Escare Abeto, Rizal, the immortal Filipino (1861-1896), National Book Store, 1984）；
玛努罗·O·瓦诺的《黎萨尔囚房里的灯光》（Manolo O. Vano, Light in Rizal's death cell: (the true story of Rizal's last 24 hours on earth based on eyewitnesses's testimonies and newspaper reports), New Day Publishers, 1985）；
米奎尔·A·伯纳德《黎萨尔与西班牙》（Miguel Anselmo Bernad, Rizal and Spain: an essay in biographical context, National Book Store, 1986）；
安贝斯·R·沃堪伯《真实的黎萨尔》（Ambeth R. Ocampo, Rizal without the overcoat, Anvil Publishing, 1990）；
在实际的研究中，很多工作都离不开以下五部关于黎萨尔的传记：温斯劳（Wenceslao Emilio Retana）的《何塞·黎萨尔的生平和写作》（Vida y Escritos del Dr. Jose Rizal, 1907)，[10] 奥斯丁·克雷格的《何塞·黎萨尔的家谱、生平和工作》（1913），拉法尔·帕尔玛的《黎萨尔传》（Biographia de Rizal, 1938），里昂·M·古尔雷诺的《第一个菲律宾人》和奥斯丁·考特斯的《黎萨尔：菲律宾的民族主义者和烈士》（Rizal: Philippine Nationalist and Martyr, 1968, Rizal: Makabayan at Martir, 1995）。从20世纪70年代以来，没有再出现具有影响力和权威性的黎萨尔传记作品，而基本上都是原先传记的再版。[11]
由于研究资料的局限，本文主要对赛义德的《何塞·黎萨尔生平、成就和写作》以及里昂·M·古尔雷诺的《第一个菲律宾人》两部传记加以评论。赛义德是菲律宾历史研究中的权威学者，他为菲律宾的中小学编写历史教材，他的著作中洋溢着民族主义史学的特点。他所撰写的《何塞·黎萨尔生平、成就和写作》具有通史的特点，脉络清晰，中规中矩，平铺直叙，简洁全面。书中用小标题对黎萨尔一生中所经历的事情进行了归纳，使读者看起来一目了然。但阅读赛义德的作品有很明显的距离感，知道他在讲述一个英雄。书中表现出了浓重的教化和激励色彩。里昂·M·古尔雷诺具有外交官的背景，他曾担任菲律宾驻伦敦、马德里、新德里。墨西哥和贝尔格莱德的大使，对欧洲的语言也较为精通，他所撰写的传记对黎萨尔在欧洲的经历以及与欧洲人的交往描绘较多。他还将《不许犯我》（1961年）和《起义者》（1962年）翻译成英文，在介绍和推广黎萨尔影响方面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古尔雷诺的写作风格非常简洁、流畅。里昂在前言中说到，这不是黎萨尔的传记，这是关于黎萨尔生平的记录。[12]《第一个菲律宾人》一书中大量引用了黎萨尔的书信作为记录黎萨尔思想的材料，通过书信来研究黎萨尔的思想变化。古尔雷诺还从黎萨尔的小说中找到了黎萨尔经历的证据和线索，很多小说中的描绘和话语都与黎萨尔的生平经历有关系，被直接用到了传记当中。黎萨尔的传记与菲律宾社会背景紧密联系在一起是该书的另一个特点。例如书中第一章就是介绍了三位菲律宾神父被处死的情况，以此来作为黎萨尔整个人生描述的基调和菲律宾社会背景的基调。
黎萨尔的生平和经历也是电影编剧非常钟爱的主题，其中最重要的作品就是阿巴亚（Marilou Diaz-Abaya）执导的电影《何塞·黎萨尔》。《何塞·黎萨尔》拍摄于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