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政（北京大学东方文学研究中心）

赫梯国王哈吐什里三世的自辩词是现存公元前二千纪整个古代地中海世界文明中少有的一篇自辩体裁的作品，它很可能是古代印欧民族现存有文字记载以来最早的一篇辩解词文献。长期以来，这篇文献一直被看作是一篇研究赫梯历史和政治的重要史料。目前这篇自辩词在国外传记文学研究领域已开始普遍受到重视?，但在国内，它还从未受到人们的关注。本文通过对赫梯国王哈吐什里三世自辩策略的分析和认识，进一步探讨哈吐什里三世对自我形象的树立和刻画。 一

赫梯国王哈吐什里三世的自辩词出土于赫梯国都哈吐沙城的王室档案库。它成文于赫梯帝国后期哈吐什里三世国王本人统治时期，约公元前1265——前1235年。这篇文献是用印欧赫梯语写成的?，全文分为四栏，共约326行，除了第二栏和第三栏部分破损，其它部分保存完好?。
第一栏是该篇文献的序言和哈吐什里三世国王早期生涯的记叙，女神伊施塔尔对他的爱戴也贯穿其中。第二栏讲述了哈吐什里三世的军事生涯与女神伊施塔尔和兄长穆瓦塔里二世国王对他的支持。第三栏记载了哈吐什里三世与普吐海帕的联姻，王权的托梦和与他乌尔黑——泰苏普等人之间的关系。在第四栏中，哈吐什里三世小结了自己的一生，再次重申了女神伊施塔尔的支持和爱戴，并强调了赫梯王国的后代们应该保持对伊施塔尔女神的敬意。在这四个部分中，伊施塔尔对哈吐什里三世的支持和关爱这一内容始终贯穿其中，它成为哈吐什里三世实现个人意志和表现自我的一个最重要的依据。
哈吐什里三世是赫梯历史上最重要的国王之一。在他统治时期，他使赫梯帝国继续保持了它在近东地区与古埃及、巴比伦和亚述并驾齐驱的政治和军事强国的地位。然而，哈吐什里三世并不是一位符合赫梯王位继承法而继位的赫梯国王，他凭借着玩弄政治手段和自身在王室内部政治、军事方面的影响和地位，通过在王室内部发动的一场政治斗争而篡夺了赫梯王权。在这篇文献中，哈吐什里三世以我为中心，采取多种策略和手法，通过诸如女神伊施塔尔对他的关爱、支持和王权的许诺、兄长穆瓦塔里二世的友爱和对他人恶行的表白以及多种文学表达方式的运用，不仅为自己的篡权行为进行辩解，而且也为他的品行和人格进行正言，最终树立起一个具有完美人性的自我形象。

二

首先，哈吐什里三世国王追本溯源和假借女神伊施塔尔的托梦之词寻求他继承王位的合法性。哈吐什里三世标榜自己是王室家族中出身最正统的那一支。在序言中，他把赫梯先王谱系一直追溯到赫梯国都的建立者且与他同名的哈吐什里一世国王，而且指明自己是哈吐什里一世的后代。哈吐什里三世的这个联系并不是偶然的，也不是随意的。赫梯学家们发现，赫梯帝国后期的诸王在他们各自的文献中通常都是追溯到与他们的名字相同的那一位先王。此外，由于赫梯帝国后期，王室内部成员之间争权斗争的加剧，因此，这种作法很可能是继位者旨在表明他们所继承的王位的合法性。我们认为，哈吐什里三世在序言中这样的安排也是如此。
哈吐什里三世把自己的一生与女神伊施塔尔的眷顾和恩惠紧紧联系在一起。他通过伊施塔尔的托梦称他的生命得到了女神的拯救，他成为祭司乃至赫梯国王都是女神的安排。
在面对王室其它成员的反抗和诉讼中，女神伊施塔尔为他的清白作出了裁决，即使在他疾病缠身时，他也得到了女神的力量。他说：“女神，我的王，用手抓住了我，她从未把我交给一个恶意的神和一个恶意的法庭，伊施塔尔女神总是从众人中选择了我，当疾病降临，我，一个病夫，看到了女神的关爱”?（第一栏，第39—46行）。他在第一栏又两次说到：“女神，我的主，在任何时候都没有踢开我，她从未把我抛向敌人，她从未弃我予法律上的对手和忌妒者（第51—53行），她保护了我，女神伊施塔尔，我的主，把敌对者和忌妒者交给了我”（第58—60行）。
女神伊施塔尔成为哈吐什里三世国王获取赫梯王国最高统治地位的一个主要依据。他在文中强调指出：“先前，伊施塔尔女神早已许诺我继位称王。那时，伊施塔尔女神出现在我妻子的梦中：现在，我将帮助你的丈夫，整个哈吐沙将由你的丈夫来统治”（第四栏，第7—11行）。
哈吐什里三世借女神在他妻子梦中的托言为自己成为赫梯国王寻找借口。此外，哈吐什里三世还指出了女神伊施塔尔的神意出现在赫梯王室内部的一些贵族的梦中，“我，伊施塔尔，将把整个赫梯王国交给哈吐什里”（第四栏，第21—22行）。
可见，哈吐什里三世把他的王权统治看作是伊施塔尔女神神意裁决的显现。在这篇自辩词的最后一栏，哈吐什里三世直截了当地表明了他的王位源于神授：“伊施塔尔女神，我的主，授与我赫梯王国的王权，因此，我成为了一个伟大的王，她选我为王子，她，伊施塔尔，我的主，让我登基为王”（第四栏，第47—50行）。
此外，哈吐什里三世把他与普吐海帕的婚姻看作是女神的安排。他们家庭的建立和夫妻之爱也都是伊施塔尔女神赐与的赠礼。他还把自己在战场上取得的一个又一个胜利表白为是女神伊施塔尔支持的结果：“当女神伊施塔尔，我的主支持我时，我征服了一个又一个敌国。正是女神伊施塔尔对我的相助，无论是赫梯王国的哪一个敌人，我都将他们驱逐出赫梯国”（第一栏，第67—72行）。
其次，哈吐什里三世国王宣扬他与兄长的友爱之情和兄长对他的关爱以及他对兄长的敬重和支持。他把自己的成长、发展，被重用和成就的取得也与兄长穆瓦塔里二世国王的友爱联系起来：“在兄长成为一国之君后，我成为兄长的一名将军，我的兄长任命我为禁卫军之首，他授命我统治王国东部的高地”（第一栏，第23—26行）。
由于伊施塔尔女神和兄长的关爱，哈吐什里三世招致了阿尔玛一达达等人的忌妒和不满，在这种情况下，哈吐什里三世多次指出他受到兄长的重用和指派，参加一系列军事征服活动，并取得了许多重大的胜利。他收复了自赫梯古王国后期以来赫梯人失去的北部两座重要的圣城阿丽娜和奈里克城，多次打败了北部的卡什卡人。在征服了哈克皮什城以及周围地区之后，哈吐什里被兄长任命为哈克皮什城的国王并负责统治附近地区。在阿尔玛一达达、他的妻子和儿子们再次作恶的情况下，他受到兄长的关怀并在法律诉讼中取得胜利。因此，哈吐什里三世始终把自己看作是一个受到兄长关爱的人。另一方面，他也表白自己是一位遵从兄长旨意和忠实于兄长的人。在推举兄长王位继承人这个问题上，虽然他的兄长没有留下一位合法的王位继承人。但是，哈吐什里表白自己还是推举了兄长之妾的儿子，并使他成为赫梯国王。他把对兄长之子的支持和推举看作是他对兄长敬重和关爱的具体体现。从而说明他在赫梯王权继承人的推选上并没有背叛兄长，而是兄长的有力支持者，也是乌尔黑一泰苏普的拥护者。哈吐什里三世在这里似乎向人们坦言和辩解道，作为一个兄长的爱戴者和支持者、兄长继承人的拥护者何有背叛和篡权之用心？的确，他试图在证明自己不是一位赫梯王权的篡夺者，而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循规蹈矩者。
再者，哈吐什里三世通过直接刻画自己正义、仁义和善良的人性形象，以此进一步粉饰和掩盖自己的夺权用心和篡权行为。
哈吐什里三世视自己为正义的代言人，是再现和宣告伊施塔尔女神正义和公正的化身。在这篇文献开头序言部分之后，他紧接着宣称道：“我来讲述女神伊施塔尔的正义”（第一栏，第5行）。
哈吐什里三世又通过把自己描写成一位受到他人忌妒和迫害的人，标榜自己为一位正义和公正的人。对待阿尔玛一达达等人的反对和迫害，他总是在寻求神和法律公正的审判，使所有纠纷、恶行都通过神意和法律的手段来解决，而不是玩弄阴谋和凭个人的武力来解决。他接受了兄长穆瓦塔里二世国王将他绳之以法的审判，并因此在诉讼中获得胜利。他说：“我的兄长使我受到法律的考验”（第一栏，第35行）。
哈吐什里三世也接受诸神为他和乌尔黑一泰苏普之间的诉讼案进行审判。在这个诉讼事件上，他大声疾呼：“来吧！沙姆哈城的伊施塔尔女神和奈里克城的雷雨之神为我们仲裁”（第三栏，第70—71页）。
对待他的敌对者，哈吐什里三世说自己从未做过任何人性般的恶事。做恶者受到的是神和他兄长的惩罚，女神使阿尔玛一达达地位降低，兄长穆瓦塔里二世将阿尔玛和他的家庭成员流放，诸神依法使乌尔黑一泰苏普臣服于哈吐什里三世。因此，这使得哈吐什里三世不仅把自己刻画为一位并不是以恶还恶之人，同时又树立了自我的一个正大光明的形象。
哈吐什里三世还把自己描写为一位仁义和善良之人。尽管不断受到阿尔玛一达达的打击，哈吐什里三世仍能够顾及他是自己的一位血亲和一位长者。在接受了阿尔玛一达达表达的痛苦心情之后，哈吐什里三世释放了他和他的儿子什帕一兹提，而且对他们不仅没有做任何坏事，相反，还归还了没收的部分田产，虽然遭受了乌尔黑一泰苏普在各方面长期的迫害，哈吐什里三世说自己一直在忍让，而且忍受了七年之久。哈吐什里三世说：“他使我陷入困境，痛苦和悲伤，他夺走了我所有的臣民，我使那些毫无人烟的地方焕发生机，他却夺走了那些地区，他削弱了我（第三栏，第56—58行），他试图用神意和贵族们的话来破害我，他夺走了我的哈克皮什和奈里克城”（第三栏，第63—64行）。
在乌尔黑一泰苏普意欲剥夺他最后仅剩的一点权益并且借用神意和煽动他人反对他时，哈吐什里三世站了出来，但是，他并没有侮辱乌尔黑一泰苏普，也没有向他动武或在宫中发动叛乱，而是以一种仁意和坦率、高尚的方式与他据理力争。在乌尔黑一泰苏普受到神的惩罚之后，哈吐什里三世说他出于兄长对他的关爱，没有对他行恶，而是将他安排到设防城市努哈赛，并将没收的财产献给了伊施塔尔女神，而并未据为己有。此外，他还妥善地安葬了那些在战争中和因年老而故去的人们。可见，即使是在遭受别人嫉妒和迫害的情况下，哈吐什里三世也表现出他对作恶者能够宽宏大量，显示出他的仁义之心。 三

在这篇属于公元前二千纪中后期的自辩文献中，主人公哈吐什里三世采用了多种文学表达方式并从不同侧面为他的王权的合法性辩解，为他树立的人格形象粉饰。
哈吐什里三世前后多次使用了假借的手法（此与文学修辞中的假借意义不同）。首先，他托梦兄长穆瓦塔里二世国王，一方面把自己刻画成一位弱者，另一方面，使自己的一生从一开始便与神建立起密切的联系。他说，我的主，伊施塔尔在梦中将我的兄弟穆瓦塔里托寄给我的父亲；又说道：“哈吐什里的年头不多了，他的生命将终止，你把他送给我吧！让他成为我的祭司，他将因此获得新生”（第一栏，第12—17行）。
其次，哈吐什里三世假借女神伊施塔尔在他妻子普吐海帕梦中的托咐之词，把伊施塔尔的许诺看作是他成为赫梯国王的重要依据。
哈吐什里三世又一次地引用女神伊施塔尔在那些被乌尔黑一泰苏普放逐了的贵族们的梦中的托词，他借用这些托梦之词为自己夺得王权寻找更广泛的借口：“我，伊施塔尔，已把整个赫梯王国交给哈吐什里统治”（第四栏，第22行）。
此外， 哈吐什里三世假借他人与自己的一段对话表明他对乌尔黑—泰苏普的敌意源于乌尔黑—泰苏普对他的首先发难，他对乌尔黑－泰苏普源本是效忠的，而王位的旁落和地位的降低以及哈吐什里成为赫梯国王也是乌尔黑—泰苏普作恶的结果。“如果某人这样问：你（哈吐什里三世）为什么先前使他（乌尔黑一泰苏普）继承王位？而现在，你为何如此敌意写信给他，如果他不敌视我，难到诸神会使伟大的国王屈尊一位弱小的王吗？现在，正是因为他向我挑起战争，诸神通过法律使他臣附于我”（第三栏，第73-79行）。
哈吐什里三世运用反问的方式表达了女神伊施塔尔在他梦中对他的关切：“难道我（伊施塔尔女神）把你交给了另一个神了吗？”（第一栏，第37—38行）。
哈吐什里三世还以“难道不是吗”的反问句进一步明确他是神从众人中选出来的。在与乌尔黑一泰苏普予盾和斗争公开化后，哈吐什里三世说他没有羞辱乌尔黑一泰苏普，而且以同样的方式进一步强调他没有向乌尔黑一泰苏普作恶：“难道我动用骑兵反叛他了吗？难道我在宫中反叛他了吗？”（第二栏，第67—68行）。
哈吐什里三世在这篇文献中还采用了对比的叙述方式，通过将他自己与他人直接对比的手法来烘托自我。在与乌尔黑一泰苏普之间的关系上，他多次运用了这种表现手法：“你是伟大的王，但是，我只不过是你任命的一座设防城市之王”（第三栏，第69—70行）。
哈吐什里三世还把自己与众人相提，指出女神伊施塔尔正是从众人中抓住了他的手，借以表明伊施塔尔女神在众人中选中的是他本人，而不是别人。
哈吐什里三世在自辩过程中，除了使用陈述句、命令句，还多次运用了因果关系从句。通过这种句式的表达，他对自我的正直、伊施塔尔女神和兄长穆瓦塔里二世国王对他的关爱、对立者作恶的强调以及对事物原委的陈述，既加强了语气，又突出了他自己是一个神爱之人，也是一个遵从神意之人，既是一位公正、正义者，也是一位无辜者和善良的人。
首先，他强调了女神伊施塔尔和兄长穆瓦塔里二世对他的关爱和支持：“因为伊施塔尔，我的女主人已经支持了我，因为我的兄弟，穆瓦塔里也善待于我”（第一栏，第28—30行）。在这一栏的第39—42行，哈吐什里三世讲到，“因为女主人抓住了我，她从未将我交给一位恶神，一个恶意般的法庭，敌人的武器从未战胜我”。在第三栏的第24行，他又一次强调说：“因为我的兄弟使我在诉讼上战胜了阿尔玛一达达，后来，我没有再反对他”。
其次，哈吐什里三世运用因果关系句强调了作恶者的行为、身份和处境以及对他的影响。他说：“因为他们没有取得任何成功，于是，他和他的妻子、儿子开始盅惑我”（第二栏，第76行）。在第三栏的第25行，哈吐什里三世又强调指出：“因为阿尔玛一达达是我的一位血亲，因为他已是一位老者……，我对他们没有做任何恶事”。
此外，哈吐什里三世运用同样的句式也对自我的言行和身份进行了强调：“但是，因为我是一位正义的护卫者，因为我在众神的面前处事行为端正，我从未做过人性般的恶事”（第一栏，第47行）。在第三栏的第60—61行，他再一次说道：因为我是奈里克城雷雨之神的祭司，他（乌尔黑—泰苏普）因此没能从我的手中夺走该城。
多种人称作主语也是这篇自辩词的一个重要写作手法。除了第一人称单数，哈吐什里三世还使用了第一人称复数、第二人称单数、第三人称单数和复数。
第一人称单数通常代指哈吐什里三世本人，全文主要以这一人称为主。因此，哈吐什里三世本人当然是这篇自辩词的主角，他以第一人称充分表现了他的正义，光明磊落和仁义的品性。
哈吐什里三世在引用女神伊施塔尔的托词时，使用了第一人称的手法代指伊施塔尔：“我（伊施塔尔）将来到你丈夫的前面。自从我提高了他的地位，我从未把他交给一个恶意般的法庭和一个恶神，即使现在，我也将推举他，我将使她成为太阳女神阿丽娜的祭司”（第四栏，第9—15行）。
第一人称复数的使用虽然少见，但是，它的运用却极大地突出了哈吐什里三世和普吐海帕之间的紧密关系，以及他们之间的结合和幸福源于神授的观念：“我遵从神意，与祭司潘提布沙里的女儿普吐海帕成婚。我们生活在一起，女神赐与我们男女之爱，我们生儿育女”（第三栏，第1—4行）。
第二人称（单数）通常使用在引语中，“你”用来代指哈吐什里三世之父穆尔什里二世国王、哈吐什里三世本人和乌尔黑一泰苏普。
第三栏，第4—5行 女神，我的女主人出现在我的梦中，说道：
让你同你的家人服侍我。
第二人称也出现在非引语的句中，它用来代指哈吐什里三世之妻：“我成为了哈克皮什城之王，你成为了哈克皮什城的女王”（第三栏，第12—13行）。
第三人称单数是哈吐什里三世普遍使用的另一个人称形式。它既代指女神伊施塔尔、哈吐什里三世的父亲、兄长，又指代诸如乌尔黑一泰苏普等忌妒者、作恶者、外来敌人以及疾病等其它客体。虽然有时他也用简单的独立人称代词形式，但是，哈吐什里三世更多地在句中点明了所指的具体人物及他们的名字。
第三人称复数的使用并不多见，它被整体上用来指代那些忌妒哈吐什里三世和对他作恶的人：“当他们看到女神伊施塔尔，我的女主人对我的支持和我兄长对我的善意，他们忌妒我。阿尔玛一达达，兹达之子和其他人开始对我制造混乱，他们向我作恶”（第一栏，第30—34行）。
我们认为，无论是第三人称单数还是复数，哈吐什里三世运用这一人称形式更直接，具体且分别把各个第三者的言行和他们各自对哈吐什里三世的态度表现了出来，并以此陪衬出哈吐什里三世的品行。
可见，这篇自传体裁的辩解词文献不是只限于使用某一单一人称，而是通过变换人称的写作手法，灵活地运用了不同人称来表达包括哈吐什里三世本人在内的每个人的思想和言行。他似乎是在毫不掩饰地、客观地、公平地和公正地陈述和告诫人们他本人以及他人的所作所为，这样一种通过运用不同人称的写作手法从不同角度和不同侧面表面上突出了其他人物的形象以及他们的言行，实际上更加陪衬和突出了哈吐什里三世本人对自我形象的刻画。
哈吐什里三世在自辩过程中不失时机地使用了一些表示程度的小品词和副词。在赫梯语中，小品词pat，意指“正是”、“恰恰”和“完全”等含义，它在句中出现的位置十分灵活，不过它都是用来修饰要强调的部分，附着在那些关键词的后面，哈吐什里三世在这里不止一次的使用了pat这个词。
1、第一栏，第43行 DISTAR=mu=za=kán GASAN-YA humandaza=pát
daskit
女神伊施塔尔正是从所有的人当中选了我。
2、第一栏，第45行 nu=za=kān :irmalas=pát SA DINGIR
handandatar ser uskinun
我，甚至是一位病者，看到了女神的支持。
3、第一栏，第72行 na=an=kán ISTU KUR.KUR URUHatti arha=pát
uiiaun
我把敌人完全彻底地赶出了赫梯王国。
pát小品词有时直接强调了哈吐什里三世本人，有时通过对其它词的强调实际上突出的仍是哈吐什里三世本人。
赫梯语副词mekki，意指“十分”、“大大地”等含义。它在这篇文献中出现的并不多，但是，这个词的运用却是恰到好处。它主要出现在文献的第四栏，即哈吐什里三世特别要强调王权神授的这部分内容。
1、第四栏，第18—19行 nu=za DISTAR GASAN-YA para handandatar
apiiaia mekki tekkussanut
那时，伊施塔尔女神，
我的女主人大大地显示出神圣的正义。
2、第四栏，第24行 nu=za SA DISTAR para handandatar apiiaia
mekki uhhun
正是在那时，我强烈地感受到了女神伊施塔尔的正
义。
此外，哈吐什里三世还多次使用“从未”、“从来没有”（UL kuwapikki）、和“绝没有”（UL manqa）等否定词来表达他的纯洁、正直和公正。
1、第一栏，第49—50行 SA DUMU NAM LU ULULú-UTTI HUL-LU uttar UL
kuwapikki iianun
我从没有做过人性般的恶事。
2、第一栏，第52—53行 A-NA LúKUR=mu piran katta UL kuwapikki tarnas
女神伊施塔尔从未将我交给敌人。
3、第四栏，第30行 SA SES-YA nakkiianni handas UL manqa iianun
我出于兄长的爱，绝没有做任何恶事。

四

哈吐什里三世在他的这篇为篡夺王权而辩解的文献中实际上对自我进行了全面的描述。他概括性地记述了一生的成长和发展过程，颇有谋略地运用多种策略对自我的言形进行了比较彻底的自辩。他的自辩策略从内容到形式多种多样，一方面，通过点明他在赫梯王室家族中的正统出身，伊施塔尔女神对他的生命、事业和王权统治的眷顾和支持，兄长穆瓦塔里二世的关爱和帮助，他与妻子普吐海帕的婚姻以及与乌尔黑一泰苏普等人之间的冲突和斗争等内容；另一方面，以第一人称“我”为主线并通过诸如假借、反问、对比和句式的变化以及人称的变化等写作手法，全面为他的篡权进行正言。可以说，他的这篇自辩词是哈吐什里三世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撰写而成的。
哈吐什里三世在为自己篡权正言的同时，又烘托和突出了自我的形象。他宣扬自己内心和行为的完美，强调他是一位弱者，是一位合法的、正义的和仁义之君；是一位不以恶还恶，而是寻求公理、善待、宽恕他人的人。因此，哈吐什里三世赋予自己具有正义、公理、善良和真诚的品性，把他自己看作是一个具有完美人性的人。所以，哈吐什里三世在自辩过程中，又塑造出一个完美的自我形象。
哈吐什里三世视自己为神的代言人。他在自辩过程中宣扬他与神灵之间的密切关系和君权神授的思想。他把自己的再生和与普吐海帕的联姻看作是神灵的赏赐；他把自己在军事上和政治上与对立者斗争的胜利也与神的支持联系起来。他将赫梯王国最高统治权和王位的获得也看作是伊施塔尔女神的意志和授与。所有这些，实际上都表明了哈吐什里三世神化自我的思想。因此，在某种意义上，哈吐什里三世又刻画了一个神化了的自我形象。